【宇才】《归程》（十五）
【你不必脚踏七彩祥云，便已是我的盖世英雄】
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，我身体前倾。
这个玻璃瓶，不是了结他们，就是了结我。
“这里很热闹呀，郭老板怎么也不让我来玩玩。”
我一愣，只顾低着头，不敢再抬头看他。
声音太过熟悉，熟悉到每个字节，我都可以判断出，他是谁。
郭老板面色骤冷，“陆风？你还敢来？你之前摆我的那道，我还没找你算账。”
陆风只是轻笑，视线却落在我的身上，向我走来。
突然来了个人，没有老板的指示，一众保镖也一时没了主意。
郭老板也不发声，却在陆风背对着他的时候，狠狠地将酒瓶砸到陆风的头上。
“妈的，害老子损失了两百万，还敢来，胆子不小啊。”
陆风身形闪躲，握住了我的手，保镖见老板这般动作，便也纷纷凶神恶煞动起手来。
即便陆风身形矫健，可拖着我一个累赘，还是占了下风。
我只听到清脆的玻璃声，音乐停止了，大理石的地面上到处撒满了啤酒的泡沫，空气中飘荡着酸酸的苦味。
我弯下腰，努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，可是眼泪越掉越多，破碎的哭声从指缝中溢出。
“陆风……陆风……”
郭老板见人倒在血泊中，匆匆带着手下离开。
我跪倒在地上，哭的不能自已，鸣笛声，救护车的声音我都听不到。
医生赶来，他们不能明白，为什么一个男人会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哭的撕心裂肺。
我死死抓着陆风的手，直到医生强行分开我们，将陆风抬上担架。
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医院走道，或许是太累了，我昏昏睡去。
梦里电闪雷鸣，陆风穿着初见的球衣，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不得了，可我却已经成家立业。
绝望袭上心头，我想要和陆风走，却发现我还有个儿子。
他眨巴着大眼睛，叫着我爸爸。
我绝望闭上眼睛，是了，我已为人父，再也不能随心所欲，我只能看着陆风的身影越来越远。
直到最后，完全隐匿于黑暗中，与夜色融为一体。
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难受，即便我从梦中惊醒，那股酸楚还是笼于心头。
梦醒时分我大口喘着粗气，庆幸于自己虽与陆风错过良多，但还好没有结婚成家，误了自己负了他人。
急救室的灯恰好熄灭，医生摘下口罩，面色凝重，“病人伤口没什么大碍，只是之前他的头部受到过重创，这次又遭到重击，可能会刺激失去的记忆。具体的我们也不好预测，希望这段时间不要刺激他。”
我坐在陆风病床边，没有说一句话，只是默默削着苹果。
陆风突然闷声道，“小辰，可以聊聊吗？”
我半垂着眼帘，含含糊糊答道，“嗯。”
“我失忆半年多了，一开始我很不安，谁都不能相信。”
“可是过了这么长的时间，该说自己的心变硬了还是我逐渐接受了这种状况，似乎一切，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。”
“但成了现在的自己，我忽然有点害怕，就好像现在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似的。”
“好怕，一旦恢复记忆，现在的自己还有现在的一切都会消失。”
“我也不再是我。”
“真正的我，也许是个只会给你带来伤害的人。”
“每次和你在一起，就像心底的某个地方融化了一样，就像心底一直封闭的一个地方的感情开始转动了一样。”
“两个人一起坠入爱河，但是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恋，无论如何反抗，两个人都没办法在一起，也许这就是命运。就像是，已经注定好了的未来。”
“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，现在我明白这一切的联系了。”
“程亦辰，我爱的人，一直是你，对吗？”
他几近虔诚看着我，一双眼睛亮的异常，眼中满是期冀。
我手握成拳，睫毛微微颤动，咬着下唇，眼眸低垂。
陆风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，“是你，对吗？”
“我一直……不敢表露心迹，因为我明白，一旦你成为了特别的人，那么失去的时候，便会格外痛苦。”
“可是……不能不说啊”，陆风像个无辜的孩子，嘴角微微下撇。“喜欢上一个人，是自己无法控制的，如果现在不说，以后后悔怎么办？”
我将削好的苹果塞到陆风的手中，“要不要出去走走？”
走出医院，我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绕在陆风脖子上。
我和他并肩走着，一路无话，陆风忽然拉着我跑起来，我们跑过灯红酒绿的街道，跑过飞蛾扑火的路灯，跑过有风呼啸而过的下坡路，跑过岁月流成的河。
从十八岁，一路跑到了三十岁，最后踩着夕阳细碎的余晖，我和他走到桥边。
我坐在桥上，晃悠着腿，陆风则是大刺刺坐在地上。
晚风吹拂着我，带着深冬的寒意，可我的心却是暖的。
你们只知道相恋时说着浓情蜜意的话，却不知道爱到极深处，静默无言的独处便已是幸福的恩赐。
陆风从颈间摘下戒指，放在我的掌心，“小辰，只要你在我身边，我就什么都不怕。”
我从桥上跳下来，半弯着腰，细细端详他。
看他的眉，看他的眼，看他的眉眼，看我这么多年，和他一起走过的时光。
我拨开他额头的碎发，细细抚摸他的伤口。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，好像一松手，我就会消失不见。
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，是会很怕死的。
因为我想陪你一直走下去，不管是你三十岁、四十岁的样子，还是七十岁、八十岁的样子，我都想要看。不管是哪个年纪的你，我都不想假手他人。
因为有你，我变得贪生怕死。
年轻时候，总是少年意气，可如今安稳下来，越发觉得平淡的真实可贵。
我从十八岁喜欢你，我想，就算到了八十岁，我也还是喜欢你。
如是想着，我低头，将一个吻轻轻落在陆风嘴角。
你们只看到我弯腰，却不知道，这一弯，便是赌上了我的余生。
你们只看到了一个吻，却不知道，这一吻，背负了多少世俗禁忌，今后不论喜悲祸福，我都与他相依。
我们都爱的太累了，我不想跑了，他也没力气追了。
或许陆风的记忆今天会恢复，或许明天，或许明年。但都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此刻我和他在一起。
我想留在你身边，为你照亮前面的路。
如果能和你在一起，感觉好像哪儿都能去一样。
没关系，记不得过去也没关系，从现在开始，我们就可以创造将来的回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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